战争国度里的“无国界医生”:麻醉科医生赵一凡
人物简介:赵一凡,男,1977年1月出生,中山大学孙逸仙纪念医院麻醉科医生,医学硕士,副主任医师。首次参与无国界医生(Médecins Sans Frontières, MSF)的救援任务(2013.4-2013.6),工作地点为阿富汗昆都士省的外科创伤医院。他们是一群生活在现实中的理想主义者,竭尽所能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他们是生活在我们身边的美丽天使,随时出现在地球最危险的角落。无国界医生,这支诺贝尔和平奖得主的团队中,也有我们中国人的身影。2013年4月6 日,中山大学孙逸仙纪念医院麻醉科医生赵一凡登陆阿富汗昆都士省,成为了“无国界医生”中国大陆第二位麻醉专业的前线救援人员。初到阿富汗由于阿富汗长年经历战乱,反复不断的炸弹袭击,成为阿富汗新闻的家常便饭。该国瘫痪的医疗系统完全无法提供正常的医疗服务,政府医院医师经常将生病或受伤的患者转至自己的私人诊所以谋取利润;而贫穷的患者,往往只能在无助中等待死亡。据统计,阿富汗人的平均寿命只有42.9岁,处世界最低水平。正因为如此,“无国界医生”在阿富汗北部昆都士设立了一所外科创伤医院,专门免费收治战伤和各种创伤患者,为当地人民带来有效的人道医疗援助。医院一共由来自十八个国家的二十三名国际救援人员和一百多名当地医护人员组成,一年能为上千名创伤患者的提供无偿医疗服务。2012年9月,赵一凡向无国界医生中国网站递交了申请,经过电话口试、面试和考核等重重考验,2013年1月,赵一凡正式接到“无国界医生”通知,被派遣到阿富汗进行为期两个月的救援任务,在外科创伤医院里担任麻醉医师。赵一凡所在的医院领导非常重视和支持,为其在执行任务期间保留职位,并表示医院是赵一凡的坚强后盾,有任何困难和需要随时向医院反映,希望其注意安全,顺利完成任务。2013年4月6日下午4点多,经过3、4天的颠簸,赵一凡辗转到达了阿富汗昆都士省。虽然在城市中心地区工作,依旧能感受到这个地方的落后和危险:一片片久经战火、满目疮痍的土地,原本宏伟的建筑被破坏成颓桓败瓦……2004年6月2日,在阿富汗项目工作的5名无国界医生救援人员在蓄意袭击中被杀害,“无国界医生”被迫撤离该国,直到2010年才恢复在该国的救援行动。来不及整顿休息,到达当天的晚上,赵一凡立刻参加了第一例创伤手术的抢救。一位中年女性,左腰部中枪,子弹从脐旁穿出,左肾碎裂、结肠回肠穿孔大出血!那是赵一凡第一次为枪伤患者进行麻醉手术,也是他第一次在“联合国”般的医疗团队里工作!快速气管插管全身麻醉、抗休克治疗、输血……用的是中国九十年代就淘汰的麻醉药物和设备,听的是各种不同口音的英语。3个小时后,手术成功;患者毫无痛楚,如从梦中醒来般问道:“手术做了吗?”接下来的日子,几乎每天都有多名枪伤、炸弹伤或车祸患者,赵一凡习惯了直接在急诊科抢救危重患者然后护送有存活机会的进手术室接受手术。作为医生,他从未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在战火纷飞的国度下,生命如此脆弱!无国界医生里的中国医生在阿富汗这个饱经战火摧残的国家,公共交通系统基本瘫痪,马路上无红绿灯和交通标志,所以车祸频发。儿童,往往在事故中最容易受伤害。赵一凡为车祸女孩进行麻醉手术(右起第二)一天,医院来了一位2岁小女孩,她乘坐的三轮摩托遇到炸弹袭击翻了车,造成上下颌骨骨折,右嘴角撕裂达颧骨,伤口血流不止,必须口咬大量纱布减少失血。她一直流泪,却连张开口的力气都没有,状况惨不忍睹!对普外科医生来说,进行口内手术已是很困难,而对麻醉医生来说,施行麻醉就更困难了。因为上下颌骨骨折容易造成气管插管困难,另外女孩一进入麻醉状态,口内出血极可能流入气管导致窒息甚至死亡;然而不麻醉无法手术!为此,赵一凡凭借在国内医院多年工作中积累的经验和技术,选择了快速麻醉诱导技术(Rapid sequence induction),在1分钟内使病人入睡、呼吸停止,止血纱布移开的10秒内,经鼻腔气管插管成功。若此过程稍微延迟,患者立刻会发生窒息!这种麻醉处理,使病人在无痛无意识和牙关松弛的情况下接受手术;经鼻气管插管将口腔完全留给了外科进行手术而不必担心血液流入气管。90分钟后,手术顺利完成,骨折被成功固定,口角的撕裂被美容缝合,女孩舒适苏醒,气管插管移除。手术成功了! 阿富汗外科创伤医院设备条件简陋,又常常面临各种常用药物匮乏的困难,救治患者不单需要丰富的医学知识和娴熟的技术,还需要就地取材、随机应变的本领。为了维护脑外伤患者的呼吸道通畅,赵一凡自己动手将普通气管插管改造为鼻咽通气管;为应对经常发生的困难气管插管,他改装了唯一的一次性纤维喉镜的电路,使其成为可反复使用并制定专门的消毒方法。每一天,他都竭尽全力,常常连续工作十几个小时,目的就是让患者平安渡过手术关和减轻他们的痛楚。“只要面对病人,怎样对病人好,就应该怎么做。”在阿富汗工作的两个月时间里,赵一凡的手术团队一共完成了五百多例手术,拯救了许多重伤垂死的患者。谁将是下一个?2013年6月6日,赵一凡圆满完成无国界医生的救援任务,返回中国。回国的第三天,当我们在医院见到赵一凡时,他看上去既专业又利落,既精神又安静,与之前的他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当他谈起那段特殊的日子,他才嘴角扬起兴奋的笑容,开始滔滔不绝。“我很喜欢我的工作,希望有不同的经历,积累经验,提高自己,更好地为病人服务。” 谈及收获,他怀念在阿富汗做无国界医生的经历,怀念那里单纯的医患关系,感激病人和家属无与伦比的信任,让自己可以凭着医生的本心治疗。“还有见识更多了,对工作更加有韧性,对医者本分的理解更加深刻。”他补充说道,“我是个医生,治病救人是单纯的动力,只是国内现在的医疗环境比较复杂,需要我们在一个不同的环境中反思。”对于将来是否还会继续从事“无国界医生”的任务,赵一凡坚定地说:“会!只要申请到假期。我希望自己能再去,也希望更多中国人去。”来自世界各地的无国界医生团队据无国界医生广州代表处的负责人介绍,在中国大陆参加无国界医生的医务人员目前还不到十人。而在无国界医生服务的华人志愿者,主要以香港和台湾人为主。中国大陆目前只有两位麻醉医生参加无国界医生。“我觉得形成这种情况的主要原因有两方面:一是国内医疗界对这种非政府的医疗救援行为缺乏认识和足够的认同,二是无国界医生组织的入职要求也比较高。”赵一凡感叹到,“谁将是下一个呢?”生命有禁区,救援无国界。在这场寻找生命奇迹的艰难营救中,无国界医生用一种超越生死与国界的人间大爱,在战火纷飞的国度里,为生命献一颗心,为世界尽一份力。上善若水,医者必为。(文/ 孙逸仙纪念医院党办)(特别鸣谢“无国界医生”提供相关数据信息)链接:“无国界医生”简介1968年至1970年,参加法国红十字会在非洲比阿法救援工作的一个法国医生霍斯•冯•曼德西尔,看到当地一个又一个骷髅似的瘦削孩子,深为未能有效提供救援感到无奈和激愤。1971年,法国医生们在尼日利亚内战后,成立了人道救援组织“无国界医生”。医生们深信,无论人们的种族、宗教信仰与政治立场为何,任何人都有获得医疗保健的权利,而且人们的这些需求是超越国界的。“无国界医生”是全球其中一个最大的独立医疗救援组织,协调办事处设在瑞士日内瓦并有20个部门。该组织每年招募大约3000名医生,护士,助产士,和后勤人员执行各个计划,另外还有1000名长期工作人员负责招募志愿者和处理财务和媒体关系。“无国界医生”于1999年获颁诺贝尔和平奖,以肯定他们不断努力在紧急危机事故发生时提供医疗服务,并引起国际对可能发生的人道危机事件的关注。 以下为赵一凡医生关于无国界医生经历的汇报,相关内容得到赵医生及无国界医生组织的授权发布 无国界医生(Médecins Sans Frontières, MSF)是国际医疗人道救援组织,宗旨是不受种族、宗教、性别或政治因素所左右,基于人们的需要提供医疗援助,并致力引起世界对危困中人群的关注。自1971年成立以来,MSF一直为受到武装冲突、疫症和天灾影响、或被排拒在医疗体系以外的人群提供无偿医疗人道救援。去年得以晋升高级职称后,我觉得自己的职业生涯进入一个新阶段,希望利用自己的专长做些回馈社会的工作。无国界医生,提供了一个理想的平台,世界各地的救援项目大多需要麻醉医师。就这样,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情,通过报名、考核,成为一名前线救援人员。今年4月到6月,在家人、院领导的支持下,我远赴阿富汗昆都士省的MSF创伤医院,从事临床麻醉工作,救治当地创伤患者。初到阿富汗由于阿富汗长年经历战乱,瘫痪的医疗系统完全无法提供正常的医疗服务,而贫穷的患者,往往只能在无助中等待死亡。据统计,阿富汗人的平均寿命只有42.9岁,处世界最低水平。2004年6月,在阿富汗项目工作的5名MSF救援人员在蓄意袭击中被杀害,导致MSF被迫撤离,直到2010年才恢复在该国的救援行动。2011年,“无国界医生”在阿富汗北部昆都士设立了一所外科创伤医院,专门免费收治战伤和各种创伤患者。2013年4月6日下午,经过4天的颠簸,我辗转到达了阿富汗昆都士省。虽然这是城市中心地区,破败的建筑、无序的交通、衣衫褴褛的行人、高度紧张的武装戒备,都在告诉我这是一个饱经战争摧残的国家。刚进医院,我就参加会议、会诊患者。下午5点,我已经整天没吃没喝了,一位阿富汗本地的年轻医生马上跑出医院,帮我买了水和饼干。我想还他钱时,他微笑着摇摇头,手按胸前说:“Don’t worry, here is Afghanistan!”他那种以身为阿富汗人而自豪的表情,我至今仍历历在目。艰苦的境况,并不能阻止高尚品格的出现!我想,我来这里不是以一个“援助者”自居的,而是要感受他们的感受,和他们一起对抗疾病与创伤! 到达当晚,还没来得及适应环境的我,就因为一个枪伤患者被叫回医院。一位中年女性,左腰部中枪,子弹从脐旁穿出,左肾碎裂、结肠回肠穿孔大出血!这是我第一次为枪伤患者进行麻醉手术,也是第一次在“联合国”般的医疗团队里工作!快速气管插管全身麻醉、抗休克治疗、输血……用的是中国九十年代就淘汰的麻醉药物和设备,听的是各种不同口音的英语。3个小时后,手术成功,女患者醒来时问我:“手术做了吗?” 接下来的日子,这里几乎每天都有枪伤、炸弹伤或车祸患者,作为医生,我从未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在战火纷飞的国度下,生命如此脆弱! 中国医生在阿富汗一天,医院来了一位2岁小女孩,她乘坐的三轮摩托翻车,造成上下颌骨骨折,右嘴角撕裂达颧骨,伤口血流不止,必须口咬大量纱布减少失血。她一直流泪,却连张开口的力气都没有,状况惨不忍睹!我在孙逸仙纪念医院工作多年,对口腔头颈外科手术麻醉有丰富经验。对这位女孩,我采用了快速麻醉诱导技术,在1分钟内使病人入睡、呼吸停止,止血纱布移开的10秒内,经鼻腔气管插管成功。若此过程稍微延迟,患者立刻会发生窒息!这种麻醉处理,使病人在无痛无意识和牙关松弛的情况下接受手术;经鼻气管插管将口腔完全留给了外科进行手术而不必担心血液流入气管。3小时后,手术成功,大家对我的技术纷纷表示赞赏。此后,我在工作上得到同事们的高度信任,在阿富汗工作的两个月时间里,我们这个外科团队一共完成了五百多例手术,拯救了许多重伤垂死的患者。对人道主义的理解我有个非常可爱的女儿,四岁半。她善解人意,有时淘气,有时撒娇,每晚缠着要我给她讲故事。我离家了,她在电话里很体贴地说:“爸爸,我好想你啊!”我觉得,女儿就是上天赐给我最好的礼物!可是,在这个战火纷飞的贫困地区里,却有这样一些女孩们的遭遇,完全迥异于我的认知!一位二十岁女孩,身材如一般初中生般瘦小,因为一些小事情触怒了父亲,被父亲用木棍把双手尺桡骨掌骨全打折了! 一位两岁的小女孩,从车上摔下导致右手腕骨骨折,父母无暇看顾,直到骨折开始畸形愈合才来就诊,当我们检查时,发现她的小手已经严重肿胀和畸形。一位长得像洋娃娃一样可爱的五岁女孩,玩耍时左脚意外被哥哥用铁铲铲断了三个脚趾,我见到她时,她独自躺在准备间,无人陪伴,不哭也不笑的她,在我向她挥手时,却还懂和我握手……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位叫巴斯敏娜的8岁女孩。她跟随家人参加一个婚礼,两派敌对势力突然在婚礼上展开枪战。巴斯敏娜被流弹击中,强力的子弹从左腹部穿入,居然划开整个腹壁,所有肠子都流出来了!首次手术在我们的一番努力之下暂时挽救了她的生命。但是,由于我们缺乏静脉营养支持,她的肠道创口完全无法愈合。经过后来的3次肠瘘修补手术,她变成了真正的“皮包骨”。在我任务结束离开昆都士的第三天,她也离开了这个世界……作为一个医生,对各种手术或许已经司空见惯;但作为一个父亲,见到这一幕幕,实在令我难以释怀!所谓的人道主义,并非以什么济困扶危的伟大医生或者慈善家自居,而是从一个普通人的角度,对苦难中的人们的遭遇感同身受,想其所想,竭力相助。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让更多的人感受到人间有真爱!
在阿富汗的两个月,除了得到一段难忘的经历,也收获了许多来自世界各国同事们的友谊。
精湛的技术、高尚的人道主义精神、我们麻醉同仁的骄傲和榜样,顶礼膜拜。 医术高超,医德高尚,佩服 赵一凡老师,中山二院的骄傲! 一凡的非凡经历:victo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