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为赵一凡医生关于无国界医生经历的汇报,相关内容得到赵医生及无国界医生组织的授权发布 无国界医生(Médecins Sans Frontières, MSF)是国际医疗人道救援组织,宗旨是不受种族、宗教、性别或政治因素所左右,基于人们的需要提供医疗援助,并致力引起世界对危困中人群的关注。自1971年成立以来,MSF一直为受到武装冲突、疫症和天灾影响、或被排拒在医疗体系以外的人群提供无偿医疗人道救援。 去年得以晋升高级职称后,我觉得自己的职业生涯进入一个新阶段,希望利用自己的专长做些回馈社会的工作。无国界医生,提供了一个理想的平台,世界各地的救援项目大多需要麻醉医师。就这样,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情,通过报名、考核,成为一名前线救援人员。今年4月到6月,在家人、院领导的支持下,我远赴阿富汗昆都士省的MSF创伤医院,从事临床麻醉工作,救治当地创伤患者。 初到阿富汗 由于阿富汗长年经历战乱,瘫痪的医疗系统完全无法提供正常的医疗服务,而贫穷的患者,往往只能在无助中等待死亡。据统计,阿富汗人的平均寿命只有42.9岁,处世界最低水平。2004年6月,在阿富汗项目工作的5名MSF救援人员在蓄意袭击中被杀害,导致MSF被迫撤离,直到2010年才恢复在该国的救援行动。2011年,“无国界医生”在阿富汗北部昆都士设立了一所外科创伤医院,专门免费收治战伤和各种创伤患者。 2013年4月6日下午,经过4天的颠簸,我辗转到达了阿富汗昆都士省。虽然这是城市中心地区,破败的建筑、无序的交通、衣衫褴褛的行人、高度紧张的武装戒备,都在告诉我这是一个饱经战争摧残的国家。 刚进医院,我就参加会议、会诊患者。下午5点,我已经整天没吃没喝了,一位阿富汗本地的年轻医生马上跑出医院,帮我买了水和饼干。我想还他钱时,他微笑着摇摇头,手按胸前说:“Don’t worry, here is Afghanistan!”他那种以身为阿富汗人而自豪的表情,我至今仍历历在目。艰苦的境况,并不能阻止高尚品格的出现!我想,我来这里不是以一个“援助者”自居的,而是要感受他们的感受,和他们一起对抗疾病与创伤! 到达当晚,还没来得及适应环境的我,就因为一个枪伤患者被叫回医院。一位中年女性,左腰部中枪,子弹从脐旁穿出,左肾碎裂、结肠回肠穿孔大出血!这是我第一次为枪伤患者进行麻醉手术,也是第一次在“联合国”般的医疗团队里工作!快速气管插管全身麻醉、抗休克治疗、输血……用的是中国九十年代就淘汰的麻醉药物和设备,听的是各种不同口音的英语。3个小时后,手术成功,女患者醒来时问我:“手术做了吗?” 接下来的日子,这里几乎每天都有枪伤、炸弹伤或车祸患者,作为医生,我从未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在战火纷飞的国度下,生命如此脆弱! 中国医生在阿富汗 一天,医院来了一位2岁小女孩,她乘坐的三轮摩托翻车,造成上下颌骨骨折,右嘴角撕裂达颧骨,伤口血流不止,必须口咬大量纱布减少失血。她一直流泪,却连张开口的力气都没有,状况惨不忍睹! 我在孙逸仙纪念医院工作多年,对口腔头颈外科手术麻醉有丰富经验。对这位女孩,我采用了快速麻醉诱导技术,在1分钟内使病人入睡、呼吸停止,止血纱布移开的10秒内,经鼻腔气管插管成功。若此过程稍微延迟,患者立刻会发生窒息!这种麻醉处理,使病人在无痛无意识和牙关松弛的情况下接受手术;经鼻气管插管将口腔完全留给了外科进行手术而不必担心血液流入气管。3小时后,手术成功,大家对我的技术纷纷表示赞赏。此后,我在工作上得到同事们的高度信任,在阿富汗工作的两个月时间里,我们这个外科团队一共完成了五百多例手术,拯救了许多重伤垂死的患者。
对人道主义的理解 我有个非常可爱的女儿,四岁半。她善解人意,有时淘气,有时撒娇,每晚缠着要我给她讲故事。我离家了,她在电话里很体贴地说:“爸爸,我好想你啊!”我觉得,女儿就是上天赐给我最好的礼物!可是,在这个战火纷飞的贫困地区里,却有这样一些女孩们的遭遇,完全迥异于我的认知!一位二十岁女孩,身材如一般初中生般瘦小,因为一些小事情触怒了父亲,被父亲用木棍把双手尺桡骨掌骨全打折了! 一位两岁的小女孩,从车上摔下导致右手腕骨骨折,父母无暇看顾,直到骨折开始畸形愈合才来就诊,当我们检查时,发现她的小手已经严重肿胀和畸形。一位长得像洋娃娃一样可爱的五岁女孩,玩耍时左脚意外被哥哥用铁铲铲断了三个脚趾,我见到她时,她独自躺在准备间,无人陪伴,不哭也不笑的她,在我向她挥手时,却还懂和我握手…… 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位叫巴斯敏娜的8岁女孩。她跟随家人参加一个婚礼,两派敌对势力突然在婚礼上展开枪战。巴斯敏娜被流弹击中,强力的子弹从左腹部穿入,居然划开整个腹壁,所有肠子都流出来了!首次手术在我们的一番努力之下暂时挽救了她的生命。但是,由于我们缺乏静脉营养支持,她的肠道创口完全无法愈合。经过后来的3次肠瘘修补手术,她变成了真正的“皮包骨”。在我任务结束离开昆都士的第三天,她也离开了这个世界…… 作为一个医生,对各种手术或许已经司空见惯;但作为一个父亲,见到这一幕幕,实在令我难以释怀!所谓的人道主义,并非以什么济困扶危的伟大医生或者慈善家自居,而是从一个普通人的角度,对苦难中的人们的遭遇感同身受,想其所想,竭力相助。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让更多的人感受到人间有真爱!
在阿富汗的两个月,除了得到一段难忘的经历,也收获了许多来自世界各国同事们的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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